簽訂契約的儀式今天就開始！

接到通知之後, 新晉神使院子裏立馬炸開了鍋，四處走動說話的聲音一直不停。

米婭換上昨日發下來的神使衣袍，嶄新的白袍腰窄袖寬, 帶著寬大的兜帽，衣袍邊緣繡著銀色的朵朵月桂花。確認自己的裝扮整齊之後, 她打開了門, 珍妮特正精神抖擻地站在門邊等她。

一見到米婭, 她誇張地叫了聲：“米婭，你好適合穿白色的衣服啊, 真漂亮。”

米婭輕輕笑了笑, 適合嗎？

但她從來都不喜歡白色, 她認為白色代表著虛無，給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，她厭煩這種感覺。

米婭笑著說：“我們走吧。”

珍妮特看著眼前的少女，鼻梁高挺，眼窩深邃, 湛藍的瞳孔，眼白是清淺到透明的琉璃色，睫毛長得像是鴉羽。唇色淡白, 像是珍珠的色澤, 皮膚白皙到透明，看起來有點病弱。

她笑的時候, 一瞬間讓人想到月桂開花，月亮升起，湖面泛起銀色的漣漪。

美麗動人，卻又極度脆弱。

珍妮特呆呆跟著米婭的步伐，腦子裏還是看見米婭身穿白袍那一瞬間的想法：就像光明神降臨人間。

她沒見過光明神, 但就是莫名覺得，祂就應該是那個樣子。

通往主殿的道路上全是近日通過審核的新晉神使們，年輕富有朝氣，一路上雖然不敢大聲喧嘩，卻都三三兩兩交頭接耳，交換著各自渠道傳來的最新消息。

他們之中，不乏有親朋好友在神殿中工作，或是騎士、仆從、雜役等等。

五花八門的信息匯聚在一起，最後變成了一條消息：光明神要在這屆的新晉神使中選出一位神侍。

神使和神侍一字之差，地位卻是天差地別。

神使雖然能夠學習神術，卻依然是神殿最下層的人員，地位比之村莊的神仆稍微高一點，他們是神殿戰鬥的主力軍，神術學習完成之後，會被編成各種隊伍，分配到大陸的各個角落，與黑暗信徒做對抗。

神使是消耗品，每年都會死去很多，死了再做補充。

神侍則不一樣，是專門侍奉光明神的侍者。

百年前，光明神經常顯露神跡的時候，祂身邊總會帶著侍者，有時是一棵樹，有時是一朵花，偶爾還會是能走能跳的雪人。

因為祂不喜歡人類近身侍奉，就連百分之百光明屬性的聖子，祂也不喜近身。

從未聽過光明神會在人類中選取侍者！

這個消息砸得新晉神使們激動異常，頭眼昏花。米婭見到，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大男孩，滿臉通紅開始同手同腳得走路。那表情，比國家領導人召見他還要激動。

就連珍妮特，都直著眼睛開始幻想。

要是能成為神侍，近距離地侍奉神明，神明讓她當牛做馬她都願意，她願意奉獻自己的生命和靈魂，獻出一切都在所不惜。

米婭沒被身邊人的狂熱感染，她仍舊在思索，到底是誰假冒光明神？

還是說，其實光明神並沒有死？

可那人，曾那麽篤定地說過。結合大陸這百年來的現狀，米婭確信那人沒有騙她，那就是神殿裏有人在搗鬼。

但是，那都不關她的事。

她只要在契約儀式之後，成為神使學習神術就好。

現在她已經知道，柏溫說她跟光明神契約就能改變她吸引黑暗生物的體質是誆她的，祂只是為了讓她拿到那些能讓她身體強壯一些的靈藥。

最好在神殿裏學習些防身的神術，在這個動亂殺戮不斷的地方有一絲自保之力，好好活下去。

柏溫無比地希望她能活著。

事到如今，她只能按著祂的意願往前走。

主殿位於這片宮殿的最中央，氣勢宏偉，金碧輝煌。

大廳裏立著數十根粗大的立柱，由玉石制成的立柱之上雕刻滿了繁覆的花紋，地上鋪著紅色厚重的地毯，大殿中央屹立著光明神的神像，面容依然是一團雲霞，只有從身體輪廓和衣著可以看出，祂是位女性。

新晉神使們念著禱告語，跪在地上等候聖子的到來。

沒一會，神職人員進入，不僅有吉祥物一樣的聖子，還有主持祭祀活動的大祭司，以及留守神殿的紅衣主教。

一行人滿臉肅穆，神情嚴肅，讓整個殿堂都帶上厚重肅穆的氣息。

聖子念完長長的禱告語，同時宣告：“神降下神諭，要在你們當中擇取一位神侍，近身侍奉。”

“希望你們珍惜機會，向神奉獻靈魂和生命。”

“是。”眾人隱忍著激動，大聲回答。

大祭司跳起奇怪的舞步。改念另一種長長的禱告語。

跪在地上的神使們閉緊雙眼，嘴唇微動，跟著大祭司念起長長的禱告語。

禱告語的詞語一點都不含蓄，幾乎承諾要為神獻上自己的一切。

米婭並不沒有這樣的虔誠，但她認為這只是信徒們的妄想，神怎麽會接受人類的一切。

禱告語念完，大祭司的舞步只差收尾。

忽然之間，整個殿堂被一陣金光覆蓋，伴隨著陣陣裊裊音樂，像是神的呢喃。

金光閃爍中，米婭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。

這地方白的異常空洞，這裏什麽都沒有，只是一遍遍地循環著她自己念的禱告詞：

“敬愛吾神，我願奉獻我的財務、奉獻我的時間、奉獻我的精力，奉獻我的愛、奉獻我的肉|體，奉獻我的生命，奉獻我的一切給吾神。神啊，請悅納我的奉獻。”

這直白的禱告詞念起來非常順口，聽起來卻有種異樣的羞恥。好像她巴巴奉獻自己求神憐愛一樣，米婭耳朵有點紅了，她轉頭查看著四周。

仍舊什麽都沒有，空蕩蕩的。只有她的腳下突兀地出現了一個法陣，血色的法陣看起來帶點邪惡，如果不是她現在身處神殿，這玩意看起來就像是黑暗生物的把戲。

法陣就在她的腳下，她走到哪跟到哪，一點也甩不掉。

米婭沒辦法，只好站在原地等待這空蕩蕩的地方出現下一個東西。

幾秒鐘之後，一個人影出現在米婭面前，影影綽綽看不清楚，隨後傳來一個空靈的聲音，清脆猶如玉石之聲：“你可願意與吾簽訂侍神契約？”

米婭怔住了，這個聲音——

是柏溫。

“柏溫，是你嗎？”米婭往前追了兩步。

那個身影急速後退。

他仍舊重覆了一遍那個問題：“你可願意與吾簽訂侍神契約？”

明明是柏溫的聲音，眼前的人卻不遠顯露真實面貌。

米婭有點洩氣，但如果假冒光明神的人是柏溫，她需要侍奉的神明是柏溫，那她給出的答案是——

願意。

米婭剛要開口，就見自己身上忽然金光大作，璀璨的光芒帶起一陣微風，吹散了前面那人身前的霧氣，露出他的真實身影。

身材高大的男人，身著寬大輕薄的白袍，灰色長發梳在腦後，長長的灰發拖地，像是月下璀璨的綢緞。

面容俊朗，猩紅的眸子帶著無盡的惡意，眼角的淚痣無端襯得他邪氣萬分。

眉頭微微挑起，表情定格在詫異上。

是那個自稱神明的黑暗生物。

是她的保護者。

米婭怔住了，嘴唇微張，到嘴邊的我願意吞了回去。

保護者=黑暗生物=柏溫？

她身邊來來往往的所有人，她親近的，她愛戴的，她眷戀的。

——都是一個人？

她甚至分不清楚他是神明，還是被禁錮在深淵的保護者。

為什麽？

為什麽是柏溫？

為什麽要選擇她？

是戲耍，是游戲，是玩笑，還是……另有苦衷？

不知從何而來的金光褪去，柏溫收斂臉上的詫異表情。

他垂下眼瞼，往米婭身邊走了幾步，他說：“你可願意與吾簽訂侍神契約？像禱告詞裏那樣，為我奉獻你的一切，靈魂、肉|體、你的愛？”

他站在米婭身邊，垂眸看著她：“你願意嗎？”

他更進一步，冰涼的身體幾乎貼在她身上。他擡手挑起米婭的下巴，強迫她擡眼直視他，他看著那雙湛藍像是天空一樣的眸子，執著問道：“你願意嗎？”

還是不行嗎？就差最後一步了。

十一年前她突然蘇醒在這個世界，面臨危險境地，竟然陰差陽錯將他從深淵裏召喚出來，奉上一絲魂力求得庇佑。

他欣喜若狂，以為千萬年來的執念得以實現，卻發現不管何時何地，她的靈魂不變，執念就永遠不會變。

憎惡黑暗生物成了她的本能，他不敢讓她看見自己，甚至不能洩露一絲絲的端倪。

隱瞞身份、來處、改變各種相貌軀體出現在她身邊，滿足他窺伺她的欲望，同時竊取她一絲絲的溫情。

他做這一切，都只為了這一天。

他希望柏溫的那些陪伴、鼓勵、那些溫情會讓她願意簽訂這個侍神契約，會讓她願意與他有所聯系。

這是改變他出身的唯一方式，這是讓他不再是她厭惡恐懼的黑暗生物的唯一方式。可惜，在最後一秒鐘的時候他露餡了，她身上的神性已成，本能的容不下欺騙。

靠欺騙來的溫情，終究不能打動她的心。

神愛世人，卻又不愛世人。

柏溫垂下眼瞼，掩蓋住充滿暴虐的眸子，用猶如冰塊碰撞的僵硬聲音最後一次問道：“你願意嗎？”

——要是不願意。

那就吃掉好了，盡管現在還不是她最美味最成熟的時候。

但他不想聽到她任何拒絕的聲音。

要是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願意，就把她、吃掉。

血肉、靈魂，吞噬得一絲不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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